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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天文学 www.piaotian.tw,龙困与微行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中南海一角的西花厅,那棵枝叶繁茂的海棠树被烈日映得发光;偶尔吹来一阵风,树叶闪烁得像无数面小镜子。

    周恩来摇动一把折扇,在办公室里踱步,一边对他的秘书们说:“主席对我讲,走,到武汉去,保陈再道去!”

    他停停步,目光逐一扫过秘书们的面孔,点点头,表示强调,然后将折扇用力摇两下,抬高声音:“近二十多天,武汉没有发生什么事,两派之间的武斗已经停止,武斗器械也陆续上交。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再道和钟汉华可以控制武汉局势。解决武汉问题,依靠力量还是武汉军区”

    一位秘书手捂那部保密电话的话筒,小声报告:“总理,陈再道接通”

    周恩来点点头,快速向电话机奔去

    一“武老谭”

    “三大火炉”之一的武汉。

    作为一方“诸侯”的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焦急等待北京的消息。他曾这样回忆那个苦热的夏天:

    没有一丝风,一丝凉意,昼夜温差很少变化;热气笼罩着武汉的每个

    角落。我走在树木遮掩的路上,就像走进了蒸笼里,立刻感到有些喘不过

    气来。

    我无心观赏院内的景色,只觉得由树木汇成的绿色上面,又蒙上了一

    层苍白的颜色。路边,桂树的叶子曲卷着,樟树的叶子曲卷着,竹子的叶

    子曲卷着,杂草的叶子也曲卷着,仿佛这些草木的生命,也在经历着一场

    严重的考验。1

    1人物1989年4期27页。

    不善言语的陈再道,就这么一切都是“曲卷着”度日。

    终于听到了北京的消息,听到了周恩来的声音:

    “陈再道同志,我是周恩来我正要谈这件事。你们和各派群众组织的代表,可以不到北京来我们要到武汉去,在武汉解决问题主席可能要到武汉游泳,你们先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

    陈再道松口气:“这下好了,主席来武汉,可以当面向他说明问题了”

    可是,马上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两次到北京都没讲清,越搞越糟,这次在武汉就能讲清

    “在中国,尤其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不懂得军事,你那个政治怎么个搞法?政治,特别是关键时刻的政治,往往靠军事实力来说话”

    被称为“毛泽东身边最后一名护士”的盘锦云,在九十年代初向笔者回忆了那位杰出政治家的侃侃大论:

    通鉴里写战争,真是写得神采飞扬,传神得很,充满了辩证法。

    例子多得很响。它要帮助统治阶级统治,靠什么?靠文化?靠做诗写文章

    去统治?古人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我看古人是说少光靠秀才,

    三十年,三百年也不行噢因为秀才有个通病:一是说得多,做得少。向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二是秀才谁也看不起谁,文人相轻嘛。秦始皇怕秀才造反,就焚书坑儒。

    以为烧了书,杀了秀才,就可以天下太平,一劳永逸。可以二世、三世地

    传下去,天下永远姓秦。结果结果是“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

    读书”是陈胜、吴广、刘邦、项羽这些文化不高的人,带头造反

    也许正是资治通鉴这部大书所揭示的深层道理“文化革命”终于无可避免地被“武化”了

    关于这个问题,武汉的例子很典型。

    一九六七年一月,张春桥、姚文元在上海掀起夺权风潮,被称为“一月风暴”

    “这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这是一场大革命。”毛泽东满意地给予支持,用他那高亢的声音说:“上海革命力量起来,全国都有希望。它不能不影响整个华东,影响全国各省市。”

    同上海的“秀才”不同的是,毛泽东深知“关键时刻的政治,靠军事实力说话,”所以,夺权风暴一起,他便及时召来。那些手握重兵的各路“诸侯”进京参加军委碰头会,并在一月二十三日以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名义发出关于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革命左派群众的决定。

    实事求是讲,各路“诸侯”无不想跟毛泽东“继续革命”但命运注定他们是无法跟上因为毛泽东本人在思想和理论上就已陷入不可解脱的矛盾困境中。

    他一贯讲:“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他又讲:“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那么——

    军队是该维护党的领导还是该支持“踢开党委闹革命”?

    他一贯讲:“相信和依靠干部的大多数。”他又讲:“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据我观察,不讲全体,也不讲绝大多数,恐怕是相当大的一个多数的工厂里头,领导权不在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不在工人群众手里”那么——

    军队是该帮助迅速解放一大批干部还是该支持造反的人们去“把那里的领导权夺回到无产阶级革命派手中,t?、

    他一贯讲“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他又把群众分为左、中。右三派,说:“问题不是介入不介入的问题,而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是支持革命派还是支持保守派甚至右派的问题。”那么——

    军队不知是该支持“群众”还是支持“派”?

    他一贯要求军队“宣传教育群众”他又说“让群众在运动中自己教育自己”那么——

    军队不知是该“加强纪律性”还是该给无政府主义一席之地?

    导师和统帅在思想理论上出现这种混乱和矛盾,源于他对自己亲自缔造领导的党和国家的不满,对社会主义制度不完善而产生的失望,源于他的理想与现实的差异,源于共产主义运动所处困境。他急于找到一条出路,将马克思列宁主义向前发展,赋予其新的生命和活力。

    多少年后,当邓小平探索出这样一条“改革开放”之路时,我们可以从比较中看出毛泽东当年的探索是失败可是,谁能否认他的初衷?

    中南海,118室。这个编号是毛泽东起居办公之处。

    杨成武隔茶几坐于毛泽东身旁。茶几上有两个茶杯,一盒“熊猫”烟。

    “军委碰头会怎么样”像每次见面一样,由毛泽东首先问话。

    “大家都拥护毛主席和主席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决定”

    “都拥护?”毛泽东微笑摇头“我看有人就不拥护。”

    “美帝国主义和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不拥护。”

    “你太天真”毛泽东继续摇头“外国有人不拥护,中国也有人不拥护。北京就有。”

    “军队的老同志都是跟你干革命的,都拥护。都希望继续革命,再立新功。”

    “嗯,”毛泽东这一次首肯“我们的文化大革命,一年开张,二年见眉目,三年结束。主要的就是反对官僚主义。”毛泽东强调地点点头“反对官僚主义、讲群众路线、民主作风、集体领导。所以呢,要再来一次延安整风。”

    杨成武肃静聆听。他知道,此刻无须他多言。人都需要诉说,毛泽东也不例外。

    “现在我们的队伍分散全国各地。不像过去延安时集中。延安由上到下整风,很好。现在由上到下困难。我们搞了社教,由上到下不解决问题,所以要开展一次由下而上的整风运动,就是由我亲自领导和发动的文化大革命。”毛泽东吮吮下唇,吸一口烟“延安整风搞了二三年,这次是一年开张,二年见眉目,三年结束”

    杨成武感到一种心灵震颤,那是因为他进入了一位领袖、巨人的内心世界,直接感受着这位巨人在作出重大决策时所经历的痛苦的思考过程和结果。

    世界上许多领袖人物都说,在对影响全国的重大问题进行决策时,有一种“孤独感”;权力越集中,责任越大,进行决策时的“孤独感”越严重。哪怕经历了“集体研究”最终突破的决策只能是“孤独”的深思熟虑的结果。

    “孤独”就需要诉说。向信任的人、亲近的人诉说。

    “天下大乱,你输我赢”毛泽东将战争年代的童谣随手拈来,接着说“地方党政组织瘫痪,各派群众组织为‘夺权’纷争,甚至动刀枪靠什么稳定?”

    他望望杨成武,嘴唇轻启,迸出两个字:“军队。”

    “军队不能乱。”毛泽东陵地提高声音“关键时刻军队尤其要稳定。嗯,杨总长?”

    “所以有军委八条命令。”杨成武开始讲话“军队不能成立战斗组织,不能随意揪斗领导干部,不准夺取”

    这“八条命令”由毛泽东亲自签发:所定八条,很好,照发。

    毛泽东掰下一根指头:“要排除一切干扰,不怕付出代价,一定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毛泽东掰下第二根指头:“重心在转向军队,是当局一定要稳定军队。”

    坚定不移地实现目标和强硬牢固地控制局势,这是大政治家作出决策后的两条基本行动原则。为此,不怕付出代价,甚至是巨大代价。做不到这两条,就不是真正的政治家。

    然而,京西宾馆的“诸侯”们更多看到的是第二条,却忘记了第一条,也是首先的一条。

    “中南诸侯”陈再道这样回忆京西宾馆的碰头会:

    在这次会议进行之中,有一天,毛泽东出席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从

    他的讲话中可以听出,他对造反派冲击军事机关是反感的,他认为这样做

    里边“一定有坏人”在讲话中他还告诉大家,如果碰到这种情况,要退

    避三舍,使坏人暴露出来

    有了毛泽东的重要讲话,又有“军委八条命令”参加会议的各大军

    区负责人普遍感到心中有了底,腰杆子也硬了起来,表示有信心把工作做

    好。

    当时,我是这样理解的:毛泽东的讲话,意思是要我们以退为进,做

    到有理、有利、有节;如果退避三舍,退避四舍也不行,那就得来硬一点

    的办法,就要执行“军委八条命令”追究冲击军事机关的坏人

    陈再道就以自己这种“理解”“一回到武汉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这位跟随毛泽东打天下,出生人死,战功赫赫,被毛泽东誉为“真不简单”、“一员战将”、“打仗很勇敢”的三星上将,一心想跟毛泽东继续革命,再立新功的一方“诸侯”是这样向中央报告“成绩”的:

    三十七日,军区和公安机关根据“军委八条命令”以及外地执行

    “军委八条命令”的做法,把在武汉地区军内外煽动极左思潮,搞打、

    砸、抢、抄、抓的一批坏头头和骨干分子抓了起来

    三月二十一日,武汉军区又发表通告,宣布解散工人总部及其

    所属组织,并迅速解放了一大批地方干部,成立了省市的抓革命、促生

    产办公室,我和钟汉华、姚吉、孔庆德、杨秀山、韩东山、叶明等军区

    领导,还分工协作,到各地、市、县抓落实。使生产形势得到了迅速的

    扭转。

    通过以上措施,有效地稳定了局势,制止了打、砸。抢、抄、抓活

    动,让大批地方的党政负责同志站出来工作,使大批干部和群众得到了

    保护。对此,武汉地区广大军民无不拍手称快。

    陈再道的这番“成绩”发生在“二月逆流”之后,发生在谭震林同几位老帅“大闹怀仁堂”之后,便难怪武汉的造反派称他是“武老谭”——武汉的谭震林,也就难怪三月下旬,他又被紧急召去北京,参加军委扩大会“重新端正思想”

    军委扩大会议开始不久的四月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正确对待革命小将的社论,这是根据武汉造反派提供的材料所写的社论,经王力修改后发表。陈再道一看就知道是批判和警告他不要压制造反派。

    四月六日,林彪、关锋、戚本禹又针对“军委八条命令”下达了一个“军委十条命令”明确规定了“不准任意把群众组织宣布为反动组织,加以取缔”“要防止赵永夫式的反革命分子或思想很右的人来主持支左工作”

    陈再道的“成绩”变成了“罪行”

    四月十六日,江青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军内外造反派时,高声宣布:“成都、武汉,那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可以冲一冲!”

    二十年后,陈再道回忆当时的心情说:“可以想象,在那种时候惹恼了江青,那还了得?真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我们不知有什么大祸即将临头。”

    “莫非我们当了‘歪嘴和尚’,把‘佛爷’念的‘真经’传错”陈再道这样自问“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心里委屈、窝火,又生就一个炮筒子脾气,便在会上放了一炮:“军队‘支左’是毛主席的决策,我是表示坚决拥护的,想尽心尽力地把工作搞好。但是,从爱护军队的观点出发,为避免军队在‘支左’中犯错误,我建议中央文革小组扩大一点,以便让各地都有代表,直接领导‘三支两军’工作,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免得给工作造成损失。”

    这话讲得非常真诚“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表明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态度,也符合副统帅林彪所提“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之要求。

    可是,换个角度也可以解释。“叫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这不是推责任,撂挑子,搞赌气想给中央文革出难题还是闹示威?

    江青雷霆震怒,批示:“陈再道、钟汉华:这是怎么回事?以势压人!我们不理解。阅后退江青处。”

    中央文革小组表态:不再帮助武汉军区做工作

    此后,对于武汉军区的请示报告,中央文革小组也果真一律不予答复。

    至于副统帅林彪,根据他“以人划线”的一贯原则,早已把陈再道列入“军队一小撮不好的人”要把他“揪出来烧掉”所以,四月二十七日会议结束,他请各大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参加庆祝“五一”节活动,惟独对陈再道、钟汉华下了逐客令:“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

    陈再道心情郁郁返回武汉时“坚决撤出武老谭”和“打倒陈再道,解放全中原”的标语已铺满全城。一度沮丧的“造反派”打了强心针一样亢奋起来,以新的势头四处冲杀,八方造反。陈再道被画成青面獠牙的“陈大麻子”被“钉”在武汉市的最高建筑物上,并配上一首打油诗:

    陈再道,你算老几,

    老子今天要揪你,

    抽你的篇,扒你的皮,

    看你还保不保刘少奇!

    然而,正像毛泽东所讲,天下万物万事莫不一分为二。对于陈再道和武汉军区也一样,有群众反对,就有群众支持。那些表态支持的群众在五月十六日成立了“百万雄师”联络站,反对把斗争矛头指向解放军,反对不加分析地把党政干部统统打倒。这批群众在人数上占了压倒多数,一下子就把“造反派”孤立了起来。

    陈再道在感情上无疑站在“百万雄师”一边。但从大局着眼,又必须保护那些造反的“闯将”军区几经研究,采取了“支左”不支派,支持广大群众的态度。做两派群众组织的工作,大家都是干革命,不要再打内战武汉军区发表公告,希望各群众组织求大同,存小异,尽快实现大联合。公告还对军区的“支左”工作做了检讨,承认存在缺点错误,进行了必要的自我批评。

    早已杀红了眼的各派群众组织哪里听得进公告,造反派认为军区是“假检讨,真反扑”;“百万雄师”认为是“太软弱”“扶不了正,压不了邪”

    六月二十六日,宣布不管武汉军区事情的中央文革突然给武汉军区发来一份电报:

    最近,武汉市发生的大规模武斗,是不正常的,希望武汉军区立即采

    取有力措施制止武斗。百万雄师一些人对若干院校和工厂的围攻,应立即

    停止。杀害革命群众的凶手应按照中央六六通令严肃处理。不久之

    后,中央将请武汉军区和各派群众组织的代表来京汇报。

    接到电报后,陈再道和武汉军区的领导们紧张、不安,费尽心力做了大量工作,总算有二十来天没再发生大规模武斗。现在,总理来电话讲,武汉军区和各派群众组织的代表不用进京汇报了,毛主席要亲自到武汉游泳,就地解决问题。陈再道亦喜亦忧。

    喜者,毛主席要来。几十年的经验告诉陈再道,毛主席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忧者,严重对立杀红眼了的两派,能马上放下刀枪握手言和林彪、江青能放过自己

    毛主席要视察南方,得到消息的不止一个陈再道。有多少“诸侯”同陈再道一样,亦喜亦忧,忐忑不安地等待毛泽东巡行调查,就地解决问题。他们所在地区以及他们本人的命运,都将取决于这次的视察

    二碰头会

    人民大会堂默默地屹立于***广场西侧。这座大跃进中诞生的巨型建筑,比故宫全部建筑面积还要大。黄绿相间的琉璃屋檐,高大魁伟的廊柱以及四周层次分明的建筑立体面,组成一幅庄严绚丽的图画。

    当大会堂投下的身影悄悄向东延伸,几乎履盖了正门全部台阶时,一辆辆“红旗”轿车驶入这座巨型建筑的天井。走出轿车,陆续进入大会堂的是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的全体成员。自从谭震林和几位老帅大闹怀仁堂,被称为“二月逆流”受到毛泽东严厉批评之后,中央政治局便停止了活动。政治局碰头会也改成了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

    现在,中央文革大权在握,完全取代了中央政治局。

    这是一九六七年七月十三日的下午。

    三点整,毛泽东出现在人民大会堂。迎接他的照例只有林彪。

    自从林彪被宣布为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之后,迎接毛泽东便成为林彪的“专利”每个公开活动的场合,林彪总是早到两三分钟,等待毛泽东到达,然后陪伴毛泽东一道出现在公众面前。

    这是中国文化和中国政治的一大特色:讲究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无此名分无以证明“副统帅”“接班人”的事实。

    林彪迎上一步,只迎一步便握住了手。据说“九大”林彪被正式定为接班人,并写入党章后,林彪有了变化。每次毛泽东出现,他会迎上二步,握住毛泽东的于。多走两步是因为起步早,迈步快;他多走两步,毛泽东就可以少走两步。据说庐山会议之后,林彪没当上国家主席便又有了变化。或者迎一步握住毛泽东的手,或者一步不迎,待毛泽东走到身边时才握握手,然后随毛泽东身后步入会场。他就是在这种微妙的小动作中泄露内心的情绪。

    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

    握手的瞬间,一生不苟言笑的林彪,从嘴角流出一丝笑纹,头一低,轻叫一声:“主席”

    “嗯。”毛泽东略一点头,便放开手径直向前走去。他的心情并不很好,他也从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情。

    在一次谈话中,毛泽东曾讲:“有脾气好嘛,没有脾气就有问题”知情人都说,这话多半是讲林彪呢。

    毛泽东的一位卫士长曾对笔者说:老帅里敢顶主席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彭德怀,一个就是林彪。主席休息时,敢闯主席卧室的也是他们俩。彭德怀不管三七二十一闯到主席床边;林彪一脸肃杀之气闯入丰泽园,闯入菊香书屋,直到卧室门口才向我们喝令:“马上报主席,我有急事。”林彪比彭德怀略有分寸。一九五九年的庐山会议之后,彭德怀不再当面顶撞毛主席了,也没有顶撞的机会林彪又不同,他是当上接班人之后就再不当面顶撞毛主席当接班人之前,他总是正襟危坐于毛泽东面前,力陈己见,有不同看法敢讲出来也敢坚持。特别是在战争年代,谈正事没见他笑过。可是毛主席不在场时,他又全力维护毛主席和毛主席的意见。可以说是“当面敢顶撞,背后喊万岁;私下敢说不,公众场合又全力维护”当上接班人后,林彪变当面再不顶撞,甚至谦卑地笑,只剩了公众场合喊万岁,终于变成了“当面喊万岁,背后下毒手”

    所以,不少人说:毛主席不怕林彪当面顶撞,讨厌林彪当面笑。“有脾气好嘛,没有脾气就有问题了”

    现在,毛泽东走在长廊的地毯上,四周围静悄悄,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色彩。也许他有些惆怅?过去有幅画照,叫“毛主席和他的战友们”中国人都熟悉,毛泽东也熟悉。那上面有毛、刘、周、朱、陈、林、邓。自从林彪成为“最亲密的战友”这幅画就泯灭

    这一“最”就没有别人

    服务员远远打开会议室的门,毛泽东脚步不顿地走入会议室。

    室内转圈摆满沙发,正在喝茶交谈的与会者已经全体起立;军人敬礼,文人鼓掌。毛泽东随意做个手势,去周恩来的身边坐下。林彪跟随其后,在他右边人座。

    毛泽东刚坐稳身子便吸燃一枝香烟;吸过一口烟便将目光扫过与会者;扫过一轮便伸出右手,用夹了香烟的左手去掰没有夹烟的右手指头:

    “一年开张,二年看眉目,定下基础,三年收尾。”他点点头,表示肯定,略提高点声音“文化大革命运动”

    深思熟虑的结果,从容不迫又突如其来地摆在集体面前,这就是首脑的魅力。会议室里静悄悄,只有记录时笔尖在纸上磨擦的沙沙声。有人开始交换目光,有人大概早得风声,显出莫测高深的淡漠。

    圆头圆脑、皮肉松弛的陈伯达,嘴唇微张地望着毛泽东,像是正在“消化”这句话的全部内涵,镜片后两只眼眨了眨。当他眨过三次,发现毛泽东的目光已经望住自己,眼皮便立刻停止了运动。

    “陈书生气,”毛泽东指指这位中央文革小组组长,目光一转,掠过其他与会者“要帮忙。”

    陈伯达脸红了一红,不知这番话是福是祸,他从直觉上感到毛泽东并不喜欢自己。多次说他“书呆子”“你书读不少,越读越蠢”陈伯达有时喜欢别人讲他书呆子“书呆子”可成为保护伞,不会被怀疑为野心家。但有时又不喜欢听“书呆子”这种评价不利于他的威信和工作。早在一九六四年,他就到处讲:“写文章其实并不是我的强项,我的能力主要还是表现在行政管理方面,这一点在延安马列学院时就已经得到证明”

    在延安,陈伯达曾负责马列学院的后勤生活管理,听到几句表扬,便一直希望不当秀才,当个有实权的领导。“文化大革命”终于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可是,毛泽东还是说他“书生气”、‘书呆子”

    毛泽东已经朝沙发靠背仰去,两腿随便地伸展出去,用一种决心下定后的轻松语气,侧望坐在周恩来那边的杨成武,招呼道:“成武啊,到湖南、长沙、武汉去看看。”

    杨成武点点头,又朝周恩来瞟一眼。南巡之事,总理有不同考虑。

    “‘百万雄师’不能不要,‘红暴会’讲通”毛泽东已对“云梦”一带的群众组织有了基本考虑,把手一拂,飞越千里地转到华北“通知郑维山今天同车到保定、石家庄,谈河北问题。”他若有所思地略作停顿,将手中的香烟朝左角方向一点:“戚本禹代办公厅主任。”

    林彪、周恩来始终望着毛泽东,江青、张春桥、姚文元一伙人也始终望着毛泽东,他们在寻找发言的时刻。只有康生,冷冷地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吸烟,淡漠的目光望着茶几上的某一点,城府深不可测。

    毛泽东把香烟拧死在烟灰缸里,简捷一句:“十五号可以到武汉。游泳去。”

    这个动作似乎是宣布讲话告一段落,会场静有三秒钟。不足一百字的谈话,经天纬地,包罗万千,够这些出类拔萃的头脑去高速运转一番。

    周恩来轻咳一声,用商量的口气说:“主席,长沙武汉都比较乱,我们已经商定请武汉军区和各派群众组织的代表来京汇报,解决问题,不一定非去不可。”

    林彪点头,说:“北京现在事情很多,主席如果一走,只能总理主持工作,有些事情不好定决心哪。”

    “是啊,主席这个时候不宜离开北京。”

    “安全问题不能不考虑。文化大革命到了关键时刻,阶级敌人决不会自甘灭亡,要警惕他们垂死挣扎,搞什么阴谋活动。”

    “现在天下大乱,许多地方领导权并不在我们手里,不在无产阶级革命派手中”

    中央文革几乎是全体一致地反对毛泽东南巡,七嘴八舌备陈己见。毛泽东又吸燃一枝香烟,流露出听而不闻的神气。

    周恩来略作思考,明知无效,还想最后一试:“主席想游泳,地方很多嘛。北京有的是好水。密云水库、十三陵水库。怀柔水库、官厅水库都可以游,这些水都不错。”

    “我哪里都不去。”毛泽东再将大手一摆“天下的水只有武汉好。”他的神色表明“此议到这里结束”再不看其他人,只望住杨成武,眼里漾出轻松诙谐的笑波:“非子龙不可行也,要杨成武同我去。”

    林彪望望毛泽东,又望望杨成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周恩来不再劝阻,轻拍杨成武的手背,说:“成武同志,你的任务两个。一个任务,作为主席和我的联络员。传达主席的指示;凡是有我向主席的报告,由你转报主席。”他转向全体与会者,重新宣布一遍:“杨成武为毛泽东与周恩来的联络员。”他第二次轻拍杨成武的手背:“第二项任务,保证主席安全。过去你是挂先锋印的,这次任务也不轻。无论陆地、空中、海上、江上,要保证主席的绝对安全。”

    “请总理放心。”杨成武声音不高,却充满一种军人的自信。

    “风流不在谈锋胜。”毛泽东朝少言寡语的杨成武点点头,转向中央文革的秀才们说“长征过草地,我讲过还得靠成武;只靠宣言不行。”

    “秀才”们神态各异,都有些不自在。

    “乱是好事。从华北开始,”毛泽东仍是望着杨成武“山西还在乱?”

    “刘格平和张日清还在闹。”

    “要给六十九军及陈永贵等打个招呼,他要闹就让他闹,我毫无办法的,让红卫兵去搞。靠群众,我们治不了,我们不要去整他,让红卫兵去治。”毛泽东讲的“他”是指刘格平。话虽是对杨成武讲,却也注意到了林彪有些冷落之态,便转而望住林彪:“像军队林彪同志也无办法,像xx,xx。现在打死几个人没什么了不起,”毛泽东朝林彪点头“你说的,这次损失最小、最小、最小,胜利最大、最大、最大。”

    林彪陪着笑,陪着点头,旋即朝杨成武瞟去一眼。因为毛泽东又把目光转向那边去杨成武是代总参谋长,调动哪怕一个连的部队也要经他同意。特别是华北地区一些部队的部署,都是毛泽东与他商量办的。比如山西的六十九军,河北的三十八军

    天下人乱,陕西造反派闹得厉害,无法维持社会秩序。毛泽东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时,抽空同杨成武商量,从山西调二十一军人陕维护社会秩序;山西大同的空缺,调河北保定的六十九军去填充。杨成武建议:保定没部队不行,地处京城旁边。东北形势相对山西、陕西要好些,驻通化的三十八军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机动部队,从朝鲜战场归国后,一直在通化待命,随时可以人朝。根据现在形势,可以调三十八军入关,到保定接替六十九军。杨成武建议时,周恩来、林彪也在场。毛泽东征求他俩意见,周恩来和林彪都表示同意。于是毛泽东下令,调三十八军人关,驻防保定。

    事后,林彪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快。他主持军委工作,但这件事说明调动和指挥部队的实权是在毛泽东、杨成武手中,他并不能指挥一切。

    他不满意杨成武在建议前未向自己先请示。

    他希望人民解放军成为“毛主席亲自领导,林副统帅直接指挥”的军队。

    他心情郁郁,若有所失地静观毛泽东同杨成武继续谈话:

    “你们都是中将,不只看军龄,还要看政治水平。”毛泽东称杨成武等人为中将,其实他们是三星上将。因为“全军上下一片红”林彪主持军委工作以后,取消了军衔,而在毛泽东眼中,三星上将都是些“娃娃”他记不住那么多上、中、少将,也曾称过杨成武少将。他似乎又在说另一位秀才:“吵两次也可以,你这个老爷吵不得,但没有张日清也不行。要罢刘、刘、陈的官,不要中央罢,要红卫兵罢去,再闹几个月不要紧。”

    看来,毛泽东是决心“自下而上”地搞这场运动,用红卫兵去解决问题。不过,他明白红卫兵只是前台闹闹,真正解决问题还是‘靠军事实力说话”这毕竟是中国政治。

    所以,毛泽东将秀才们冷一边,只对杨成武,对几名将军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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